早上六點鐘，陸多喜準時睜開了眼睛。

秋雨過後第二天，氣溫有了短暫的回升，只是早晚依舊寒涼。

外面剛剛蒙蒙亮，老街上面人來人往。早餐鋪在外面支起了攤點，急著上班的年輕人聚在攤前，你一眼我一語買了早飯去上班。

陳舊的街道因為人聲反而鮮活了起來，濃郁的煙火氣讓人看著就覺得生活充滿希望。

“那麽，今天也是努力奮鬥的一天！”陸多喜伸了個懶腰，面上帶笑給自己打氣。

六點起床時間剛好，可以出去趕個早市。

洗漱之後，陸多喜隨後撈了一件衛衣套在身上，拿了購物清單準備出門。

剛一下樓，陸多喜就看見了大廳裏的老章跟夏川。老章八爪並用打掃衛生——

兩條長腿掃地拖地，四條長腿忙著擺放凳子，剩下的兩條則是忙著擦拭玻璃。

夏川捧著一本菜譜坐在沙發上，然而他的目光全然不在書上，只是盯著老章的八條長腿計算著分量。

一份章魚小丸子，兩份章魚小丸子，三份章魚小丸子……

陸多喜當然不知道夏川正在覬覦同事，還以為他是初次見到妖怪原型的自然反應。

也是，就老章現在這幅模樣，一般人還真的接受不了。

得虧店裏拉著簾子旁人看不見裏面的情形，不然老章八條腿出來肯定會上社會新聞。

話說回來，老章之所以這樣也是為了打掃衛生。像是老章這麽積極主動的員工，陸多喜還是頭一次見。

怪不得爺爺工作幾十年裏只聘用老章一個，人家老章可真的是一個頂幾個。

作為老板兼院長，陸多喜對老章的工作態度表示欣慰。想了想，還是覺得應該給予職工一點肯定。

他腳步輕盈下了樓，對著客廳裏的兩個職工打了招呼：“早上好，你們都起好早啊。”

老章回頭看到陸多喜，長腿飛舞更加賣力動了起來：“院長早上好！”

“唔，辛苦了。”看著整潔幹凈的桌椅地面，陸多喜不免就誇讚了老章一句。

上班第一天就在老板面前刷了好感，老章心裏莫名開心。他嘴裏喊著不辛苦，對著陸多喜說其實這都是些小意思。

八只長腳做起活來確實比著一般人都要方便，光憑能幹這一點，其他人是比不過自己了。只要老板站在自己這邊，夏川應該對自己也會客氣不少吧。

眼見老章動力滿滿，陸多喜又笑著跟他說了兩句，之後才想起來旁邊的夏川。

如同他所料，夏川是真的在意老章數目繁多的腿。好像從剛才開始，他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老章。

“那個……其實你不用好怕，老章他這個樣子雖然看起來有點奇怪，但是絕對不會傷害你的……”陸多喜努力組織了語言來安慰夏川，才剛說完這句其他兩個人就用特別怪異的眼神看著他。

老章本來是在努力工作，聽到這話有些欲哭無淚——

院長你輕易一點啊。

到底誰更可怕啊餵。

該被安慰的人難道不是自己嗎？QAQ

旁邊夏川先是晃神，反應過來便對陸多喜笑笑：“嗯。”夏川說著話，餘光朝著老章那裏看了一眼，好心提醒了一句,“小心！”

什麽？

老章順著他的視線回頭，才發現自己剛才用力過猛沒有控制。只不過是一個分神的功夫，八條腿居然全部產纏到來一起。

“額，這下要怎麽辦啊？”陸多喜還是頭一個見自己纏作一團的章魚，心下沒有主意。

夏川倒是立刻反應過來，摩拳擦掌要上前：“要不直接剪短一點解開好了，我聽說章魚腳都是可以再生的……”

“別別別！”老章搖著腦袋表示拒絕，看著陸多喜手裏的購物清單忙出聲道，“院長你跟夏川出去采購吧，我一個人慢慢解開就好了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把人這麽丟在一邊，陸多喜不免有些猶豫。老章見狀立馬打斷了他的話，催促他們趕緊出發：“早市就開到七點，再晚一點人家就該收攤了。”

說的也是。

陸多喜見老章沒有什麽大問題，便輕輕點了頭。本來想著自己出去留夏川在這裏幫他，結果老章死活不同意。

陸多喜拿著清單，夏川拉著購物小車跟在後面。兩人走到門口夏川還回頭看了老章一眼，眼神當中帶著遺憾。

目送兩人出了門，老章才長長舒了口氣。

“那人走了？”耳邊冷不丁傳來一聲呢喃，老章回頭才發現消失了一晚的腦袋不知什麽時候飛了過來。

骨架躲在廚房裏，兩只手骨扒著墻，慫慫探出半個身子往外看。腦袋見狀不免嘆口氣，跟著老章訴苦道：“那到底是個什麽人啊，昨天居然看著白兄的腿骨跟他說想喝大骨湯。”

唔，讓人拿出腿骨來熬湯，這人心得多大啊。

老章忽然覺得夏川對自己算是不錯了，起碼他進房間只是吃面沒有想吃別的東西。

提到這個新來的護士，店裏留守的三只就瑟瑟發抖。

腦袋一面牙齒打顫一面不解看著老章：“ 你這是在幹嘛啊？”

“你沒看到嗎？我腿纏到一起了，我得趕在他們回來之前解開。”

“額，你直接變回人形不就好了。”兩條腿的話，就不會存在打結的問題了吧。

老章聞言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額頭上：“說的也是啊，我怎麽就沒想到呢？！”

腦袋抽了骨架遞來的香煙，淡淡吐了個煙圈安慰老章道：“不怪你，有夏護士在光害怕都來不及，誰還有腦子去想別的東西。”

老章聞言幽幽嘆口氣，輕輕來了句：“院長他還是自求多福吧。”

走在街上的陸多喜忽然打了個噴嚏，兩手窩在兜裏。

初冬就是這樣，早晚涼中午暖。穿多了熱穿少了冷，還真是不好伺候。

早市就在距離餐館不到三百米的地方，城管給圈出了一塊地，攤販集中在這裏，賣什麽的都有。

“新鮮土豆，六毛一斤了哈！”

“贛州甜橙，不甜不要錢！”

“包子，新出鍋的熱包子啊……”

叫賣聲、討價聲此起彼伏，早市喧囂又熱鬧。

陸多喜掃了一眼購物清單，本來想著一鼓作氣速戰速決。

剛往裏走了兩步，才發現身後好像少了什麽東西。

夏川出來的時候還是跟在陸多喜後面，這才走了幾步的功夫，也不知道去了哪裏。

“多大的人了，不能跑丟了吧。”話雖然是這麽說的，可是陸多喜還是快步往回想著去找夏川。

“包子，新鮮熱包子……”

“老板，給我來一籠豬肉白菜餡的。”

“我要韭菜雞蛋的，順便再來一份小米粥……”

早點攤的生意出奇的好，陸多喜找到夏川的時候，他正站在那裏看著別人挪不動腿。

“帥哥，要包子嗎？”夏川長得好看，老板娘看著他笑容燦爛招呼著，問他是不是想吃早餐。

夏川下意識就點了頭，摸了下自己的口袋，裏面一個鋼板都沒有。

沒錢還吃什麽飯。

夏川嘆口氣，對著老板娘笑笑說下次再來。剛要轉身就被人拉住了手腕往裏，順著這只手往上，夏川就看到了陸多喜那張帶著梨渦的笑臉。

“老板，給我們來三籠……不，還是五籠包子包子吧。”陸多喜跟老板娘說著話，回頭扯扯夏川的袖子示意他找地方坐下，“吃完再去買東西吧。”

夏川喉頭微動，看向陸多喜的目光越發柔和：“好。”

“好咧，要什麽餡的啊？”面前一下多了倆帥哥，老板娘笑的更加燦爛，還好心提了一句，“咱家的湯包肉多實惠，你們倆五籠可能吃不了。”

“可以的。”對於夏川的飯量，陸多喜初步有了一點認知。他看著墻上的價目表，回頭征求夏川的意見，“油菜香菇包跟牛肉灌湯包攙著來行嗎？”

有吃的就行。

攤位旁邊放著鹹菜，一種是辣菜切絲腌制的鹹菜，一種是加了老醋辣椒的涼拌白菜。

陸多喜一樣來了一點，又拿了碟子裝了醋，加了一點香油淋了一點辣椒端到了桌子上。

灌湯包很快就被送了上來。

冷風簌簌的初冬，坐在攤前吃著熱氣騰騰的灌湯包其實也算是一種享受。

圓鼓鼓的灌湯包看著小巧可愛，八個一籠滿滿口口都是實在感。

攤位看著是小，但是這個灌湯包做的倒是出人意料的好。

包子圓潤漂亮，皮薄餡大，拿筷子戳破皮，湯汁一下子就湧了出來。

香濃的湯汁帶著熱度，輕吮一口滿嘴流香。

香菇油菜清口，牛肉裏面加了一點姜末調味，一口下去滿滿肉香。

吃著包子就點鹹菜再喝兩口加了冰糖熬了幾個小時的紅豆粥，心情仿佛都跟著放松了起來。

就在這個清晨，陸多喜跟夏川坐在早餐點前，吃的不僅是早飯，還是溫熱的滿足。

陸多喜吃了一籠就放下了筷子，剩下的全都進了夏川的肚子。許是心情太好，夏川忍不住對著陸多喜笑，臉上帶著饜足。

一陣風吹過，陸多喜的頭上豎起了一撮呆毛。他的頭發本來就軟，帶著天然的弧度。

夏川視線落在那撮迎風而立的呆毛上，不自覺就伸手揉了一把陸多喜的頭發，想著給他壓下去。

寒風天，早攤旁，兩個男人四目相望，一個面上帶笑伸手溫柔摸著另一個的頭。

一旁收錢的老板娘回頭就瞧見了這幕，恍惚間忽然想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——

嘖嘖嘖……

年輕人，真會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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